第一章 红衣女子
我的外公是民间金蛇派第二十二代传人,风光无限前半生,后来有一天忽然喝醉酒掉在水沟里,就再没睁开眼睛过。
这个派说好听点就是降魔除祟,说实在点,就是法师,时常也会给人做白事,经营点买卖来维持生计。
而外公从来不肯让我碰这些东西,即便我再好奇,最多也只能在自家的纸扎店里看个店,每次问起,他都摸着他的那个老烟斗叹气:“和阴家的东西打交道,招致来的东西,只会比人更难缠。”
我却不依,时常摸至藏书阁偷学外公亲手记录下的笔记。
直到我经历了那件事情后,才完全继承了外公的衣钵,日后再想起,只觉得命运捉弄人,该来的总是会来。
那天是阴历二月二十三日,我如往常在纸扎铺子看店,大中午天阴沉得如同傍晚,时不时的闷雷滚过,大风吹的屋子里的纸扎乱飘,小红和小花悬在半空中,脸都怼一起去了。
我闲来无事就爱给外公做的纸扎人取名,见状赶紧将纸扎取下来,还没落地,一张煞白的脸就在那纸扎人的后面乍现。
正好这时雷电交加,大雨间顷刻落下。
我吓得直拍胸口,一连后退几步,下意识握住了胸口的护身玉:“要死啊,青天白日人吓人也会吓死人不知道啊。”
那是为长发女子,一双黑色的绣花鞋,尤为醒目。
不过头发太长,遮得不见面。
我小时候总掉魂,外公说我男子汉大丈夫,体质却格外阴,所以容易招致,故而护身之类东西尤为多。抓着护身玉,胆子更大些:“你,你是来订做纸扎的吗?”
那长发女子不回话,只是微微低了低头。
“有图纸吗?或者你看看我们店里什么样子都有。”
那女子闻言,就将手上的图纸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上面纸扎人惊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纸扎人穿着非常华丽,细致得连红衣边上的烫金纹路都细细描摹出来,模样也是极佳,只是嘴角下垂,明显哭丧着一张脸。
红色嫁衣,却哭丧着,这是为何?
没有容我问,再抬头,面前的人竟然不见了。
奇怪,人呢?
我捏着手上的图纸,正要回神走,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外公的声音,而当我抬起头,这才发现我竟然是趴在了柜台前睡着了。
外公满眼的惊恐,手捏在我的手腕处,掐的力道像是要把我的经脉弄断。
“你梦见什么了?为何身遭尽是黑气。”
我吃痛,刚甩手,手上的图纸就这么滚了出来。
外公把那捏皱的图纸拆开,竟是向后踉跄了一步,兀自摇头说道:“四十年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外公,你怎么了?”我着急站起来:“什么来了。”
外公从来不神神道道,我心觉不对之时,他已经用力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中指之血按在了我的眉心中央:“这件事我.日后再慢慢告诉你,今晚你看店,还需记住我说的几件事,若是无事,那便算了。若是......”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摇头,自己走开了。
我隐约觉得事情不小,看外公阴沉着脸又不赶敢问,好不容易挨到了夜里,他又要出门:“隔壁村闹的事情不小,我必须去解决,你切莫记住我告诉你的那几件事。”
我点头:“记得,一来今夜客人若是穿红衣服,那便可以以平常人对待,若是来了穿白衣服的,千万不要和她说话,要是来了穿黑衣服的,就装作看不见她。”
外公还是担心,我催促着他出后,就将门一半关上,躲在柜台后面看起电视来。
看没一会儿,就有个人走进来,询问纸扎人的价格。
我见她通身都是黑色的,心里一惊,面上若无其事的对着电视屏幕哈哈大笑起来。
好在,那个黑衣服的没有多停留,骂骂咧咧的说了句神经病就走了。
人刚走,又进来一个通身是白色的女人。
她开口第一句便是:“我要订很多纸人。”
我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她,虽然从小经历的事情不少,但都因为年纪小没了什么印象,就将要说的话写在纸上,递过去给她看。
白衣服的女人伸出纤细的手,按在纸上,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不过送走了“黑白无常”,我的心总算是彻底落了地,就继续躺在椅子里看电视。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的阴风吹进屋内,那本就老旧悬挂的白织灯一晃,居然直接暗了下去。
“什么鬼。”我嘟囔了一句,以为是灯坏了,就转身去点了个蜡烛。
刚回身,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女人,悄无声息的站在我身后。
“妈呀!”
我被那张阴沉着没有一丝人气的脸吓得弹起来,背部抵着柜台,差点就想要冲出去喊救命,饶是我觉得我胆子还算大,也禁不住这样的恐吓,于是立即不悦起来:“做什么一个个走路都 无声无息的,就 不能说句话吗?”
外公说过,红衣服的可以说话。
说完,我就把柜台上的价格簿递到了她面前:“自己看,价格样式都在里面。”
那女人没有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脸色铁青,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就好像一个木人皮木偶。
或者说是像我头顶的纸扎人。
我正旁若无人的发散我的想象力,就见那女人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将手中的图纸给我看。
瞬间,我的头皮作麻,寒意从脚心直窜脑门,我忍着惧意一连后退了几步:“你。”
图纸上,不正是我下午做梦拿到的那张吗?再低头一看,这红衣女子的服饰,和这图纸上的纸扎人,简直如出一辙!
而那女人朱唇一裂,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
我被外公唤醒的时候,只觉得脸上一阵骚味。
挣扎着起来,我万分嫌弃的一抹:“这是什么啊外公!”
“童子尿。”
“童子尿!”我起身要去漱口,却被外公一把拉住:“快告诉我你刚才梦见了什么?”
我见他神情严肃,不敢怠慢,就将梦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谁知外公听完,猛然站了起来:“糟了,中计了!”
第二章 夜半敲门
话音刚落,屋子外又掀起了轩然大风,门竟被一下子吹开来,肆意的将纸扎人吹得东倒西歪。
外公这会也顾不上他平时爱惜的手作了,将我拉起,推着就往楼上走。
“怎么了外公?”
“别问那么多,你先上去。”
外公的话我向来言听计从,于是我只好站在楼梯口,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隐约间好像听见外公在诵经,手中还捣鼓着什么,不时传来哒哒哒的声音。
回房之后,外公就上来了。
我盯着下午攥在手里的图纸发呆,抬头见外公无恙,就挥了挥手中图纸:“外公,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啊?我下午真的只是做梦吗?”
外公的视线落在图纸的纸扎人上,似乎一凛,很快就挪开了目光:“假亦真时真亦假。”
我听不惯这老头这么一本正经的讲话,故作玩笑说道:“什么真的假的,外公你新学的绕口令啊?”
“单业凡。”外公忽然叫了我的全名:“今晚你躺在床上,哪里也不能去。”
我这才有些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到底怎么了外公,我真的遇上了脏东西?可是不是我今晚是按照您说的去做的,没有犯忌讳啊。”
虽说都道我的体质容易招脏东西,但是因为有外公在,所以我从小到大只遇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例如我起夜时,下了个楼梯发现还在房间里,或者是喝水,喝完之后居然发现我坐在窗台上,晃悠着双腿。
没亲眼所见,我只当是梦游。
外公闻言,叹息中带了几分懊悔:“就不应该听你爸妈的,从小就不让你接触这些东西,现在他们倒是清闲,各自组家庭,留你一个苦命的孩子。”
我越听越糊涂:“什么啊外公,这都是哪跟哪,他们都走十几年了,我也没觉得自己命苦。”
外公没说什么,起身要离开:“总之,今晚你将厕所的夜壶拿进屋,无论屋里屋外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门。”
说起这个,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不放心的嘱咐道:“无论任何人。”
“包括外公你吗?”
“尤其包括我。”
外公说完就要走,我还是一头雾水,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的手道:“外公,你倒是先跟我说些,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
“来不及了,那个东西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切记,无论今晚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开门,假装自己睡着了,能做到了小凡?”
总是这样,我嘟囔了一句,看着外公出门后,我锁上门便仰头就睡了下去。
那时的我还是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
而事实证明,很多事情亲眼所见,才会真的相信某些东西的存在。
睡到后半夜,我被冷醒。
迷迷糊糊的想着是不是被子踢到了脚边,我摸索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睛想要找。
我的床头是个窗户,窗户外面是条长廊,我刚坐起来,冷不丁的就看见窗户上印着一个女人的影子。
瞬间我就吓出了一声冷汗,且清醒了不少,慌忙的跳下床想要开灯,可是在关键时刻想到外公告诫我的话,手又停住,最后只是在床尾捞了个被子上来。
家里除了我和外公两个纯爷们,就只剩下纸人了,怎么可能会有女人。
正想着,那个女人的身影,居然慢慢开始动了挪动。
等一下,那个挪开的位置,岂不是我的房间门......
“叩叩叩。”
我蹦的老高,自己也被自己的一惊一乍吓到,什么意思,怎么真的有人来敲我的门?
那敲门声很有节奏,且不急促,一下一下,显得无力又苍白。
但是很有耐心,就这么敲了五分钟,也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外公说了,假装自己不在,不在就行。
我闭上眼睛,被子闷住了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停了下来,正当我以为没有事了,又传来了一道女声:“单业凡,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我身子一抖,紧紧的攥住床单,想着之前在藏书阁里看到过护身的经文,便随便念了起来。
“救救我,我好疼啊,快救救我,求你了。”
那诡异的声音,这次持续了半小时。
期间换了无数人的声音,有同学的:“单业凡,你在里面干啥呢。”
也有爸妈的:“小凡,爸爸妈妈回来了。”
切,我爸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走了,回来看我有没有被吓死吗?
我充耳不闻,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外面的声音总算消停了,我实在好奇,就下床打算到门口的缝隙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
谁知我的脸刚趴上门的缝隙,就看见一只浑浊的眼睛,也跟着透过门外的缝隙,朝着里面看。
“我的妈。”我吓得直接大叫一声,然后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外面传来:“小凡,是外公,开门。”
我自然是不信,外面的人拍了拍门:“兔崽子,真的是我,已经没有事了,赶紧开门。”
说着,还骂骂咧咧了两句。
我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外公在这个道上很多年,脾气还行,就是喜欢骂骂咧咧的,跟我说话也是这样。
应该就是外公了。
我手放在了门锁上,随即冷汗从额角流了下来。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问道:“外公,你昨天不是出差了吗?今天怎么回来了。”
“怕你有事就先回来了。”
......
外面没了声,我大气也不敢喘,慢慢退了几步。
这次,是打门的架势,这力道仿佛就要把门给砸烂一样,我在剧烈的敲门声中一个箭步窜回床上,发誓就算是我喜欢的女神来了,也绝对不会下床了。
后来,我困意慢慢上来了,也不知道外面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等到天光大亮之时,我才沉沉睡去,隐约间还看到一红衣女子,坐在我的床头看着我。
醒来时已经晌午。
门不知何时已开,外公坐在床头抽烟,我赶紧爬起来,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他。
外公双眼凹陷,一夜之间就没了神采,看着我的手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