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步知遥
主角: 林献,萧安,谢予,林菱
分类: 宫斗宅斗,古代言情,重生,古色古香
第1章
凤仪宫中,殿内宫女太监跪了满地,一女子正对镜描眉。
若有人窥镜,便会发觉这人是何等天姿,蛾眉婉转,眼尾轻挑,檀唇点朱,眼底透出的几分慵懒更添妩媚。
此刻白皙纤细的玉指漫不经心捏着螺子黛往自己眉上扫。
女子雍容华贵,织金绣凤的衣袂长长地铺展在身后,用金丝线织出的繁复的云纹在幽暗中若隐若现,浮现着点点光辉。
底下人一口大气不敢出,倒是有人忽地闯了进来打破了这番平静。
来人脚步匆忙,一进殿便四下扫视,却只看见满地低眉顺眼跪着的人。
但他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朝着坐着那人走去,“皇后,谢予都要打到京城来了,你还有心思梳妆打扮?”
这人看也不看,慢悠悠地描了眉又抹胭脂,语气听着优哉悠哉,“就是因为要打进来了才梳妆打扮,陛下也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那样难看吧?”
说罢,她又回头扫了一眼这人,忽而一副知错语气,改了口,“臣妾糊涂了,陛下这副尊容,应该也没法死的好看些。”
此言一出,底下跪着的人将头垂得更低了。
可不敢看,可不敢听。
却不想那位陛下根本不在意这人的冷嘲热讽,只将人手上东西夺过来,“皇后,朕不信你真没办法,你可是林献。”
京城之中,谁人不知,林献绝不会输!
被抢了东西,林献也不恼,又拿了另一样东西给自己打扮起来。
萧安看她这样,心中自然气不过,一股脑将桌上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于是这人终于舍得正眼瞧他一眼,只是嘴角带着抹讽刺的笑,“陛下,几年前您登基之时,臣妾便说过,您若是想要安坐龙椅,其他王爷尚且不管,但一定得把贤王给弄死。”
林献嘴角弧度扩大,颇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接着说道,“您不忍,贬他去边关,令他非诏不得入京,结果呢?”
她垂着眉眼,神色有些慵懒,“这才待了几年,这位前太子带着前太子少师又杀回来了。”
白皙玉指搭上他的肩,萧安低头便对上女子淡无波澜的深邃眼眸,只见她轻启朱唇,“您说,您这不是自找的么?”
少年帝王怒目圆瞪,伸手去抓那人搭在他肩上的手,“谢明非一路南下,用计如神,几乎是势如破竹,朕不信你当年与他齐名,会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番话提到当年,倒是叫女子晃了会儿神。
当年啊,当年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当年各方为权势争得头破血流之时,京城之中曾流传出一句话,说的便是其中最擅权谋的两人。
原话便是,谢予一定会赢,林献绝不会输。
一个一定,一个绝不,那年出尽了风头。
似乎晃过神来,女子抬眸,脸上带着极浅的笑意,“是,臣妾是有法子。”
她瞧着这人,一字一句,“谢予过的每一个关,臣妾都有法子叫他迟迟攻克不下。”
这人果然怒极,“那你为何……”
林献兀自收回视线,转身看着身前的梳妆镜,那镜子放在桌上,现下只能照到她这一身华贵的衣裙。
她漫不经心看着梳妆镜,“陛下觉得,凌迟处死和秋后问斩,有区别么?”
再回眸时,那人错愕地瞧着她。
林献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听着也是平淡似水,“左右都要死,不如痛快些。”
忽地,她眉眼间浮现出一抹盈盈笑意,“反正本宫对这人世早没什么眷恋,也不畏死。”
她不怕,不代表有人不怕。
这边殿内跪了一地,那边朝堂跪了满朝,没一个不想她出手力挽狂澜的。
只是人都要打到京城了,这位叫人闻风丧胆的皇后娘娘仍旧每日待在她的凤仪宫,清闲的不像话。
萧安早知他这皇后对人对事近些年是愈发淡漠了,眼中没什么生气,只是却没想到这人竟真的连死也不在乎了。
少年帝王面若土色,心如死灰,这刻再说不出什么来。这人已经在筹备着迎接死亡的到来,又怎么可能愿意出手呢?
最终也只能深深地看了装作无事发生,接着捡起地上东西给自己打扮的女子一眼,随后拂袖而去。
……
林献给自己打扮好之后,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她早就想好了,上吊死得不干脆活受罪,割腕自杀肯定疼,嗯,还是抹脖子好……
女子垂眸看着手中的匕首,竟忽然想起某个冬日,白雪覆寒梅,此间有人回眸,便是一眼万年。
陌上千愁易散,尊前一笑难忘。
但这个画面又很快消失,连带着她嘴角不自觉扬起的一抹笑。
忽而想起有人端坐棋盘前,一子杀四方,抬眸便叫人乱半拍心跳。
若说这世上有谁叫她提及便是胆战心惊。
那便只会是谢予。
年少成名,太子少师,整个大祈王朝最深不可测的人。
她尚且还是尚书府二小姐的时候,也曾与他打过不少交道。那样一个仿佛无所不能的人,眼中竟是近乎绝望的迷茫。
这样的绝望,叫人怎样都不敢靠近。
所以她也逃了。
她想谋权谋势,本该和这人一道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偏没有选择萧澈,就像那年萧澈也没有选她一样。
后来她也还是谋算到了一切。
在世人眼中,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可其实她坐在这高位上也没什么意思,她看着天下大乱,看着万民深陷水火,这样没意思地看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路南下的谢予跟萧澈。
那也挺好。
这天下原本就该属于他萧问水,是她偏要强求,才许给了难堪重任的萧安。
如今……就当还了他吧。
其实她不是不能活,她毕竟是林献,与谢予齐名的林献,她也未必会输。
不过无妨,就当她不想活了吧。
白皙的手指攥紧匕首,划过脖颈,血喷涌而出。
一生在脑海中浮现,仓皇而过,唯有刀锋划过脖颈那刻的痛感,实在叫人难以忽略。
……真疼,她又选错了。
*
“咳”
胸口有些闷,叫人喘不过气来。眼皮太沉,她有些睁不开。
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掀开眼时,却发觉自己躺在水泊中,身上湿漉漉的。
右前方站了个人,抬头看去,是个老妇,手中还抱着个木盆,盆中零星一点水。
这人她认识,早年间林府正妻徐氏的贴身奴仆,姓苏,所以府中都唤她一声苏嬷嬷。
是这人泼了她一身水?可这人不早就死了吗?
对,她不是也死了吗?
还不待她多想,前方一道熟悉的呵斥叫她心头一颤,“二丫头你自己说,菱丫头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你拿的?”
她下意识抬眼望去,上方坐着的不是昔日那位家中主母又是何人?
见这副情形,她终于从尘封的记忆中想起这是哪档子事了。
算起来该是她回府的头半个月,她这位名义上的嫡姐悄无声息丢了不少东西,把这事往母亲那儿一报。
徐氏大怒,誓要查个水落石出,于是府里人忙上忙下找了几日,最终在她的碧水云居里翻出了东西。
趁着林府之主林致远不在的这时候,徐氏忙叫人把她捉了来,厉声逼问,想叫她认下。
她不堪忍受,昏过去之后,这位仍是不肯罢休,竟还叫人泼水喊醒她,接着审讯,直至将她罪名坐实才肯放过。
想起前因后果,林献暗自思忖,若是上辈子的她,彼时那样争强好胜,应当会同这人争辩到底。
事实上,她那时候也确实反抗到底。
不过到底没多大用,徐氏是挑着错处来罚她的,便是她有千般万般开脱的手段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注定派不上用场。
她正想着干脆认下得了,反正扯来扯去,最后也还是这么个结果,何必呢?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应下,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林献尚没来得及收脚,那人也没注意脚下,就这样被直直绊倒。
待那人被苏嬷嬷扶起,林献看清这人样貌时,顿时头大。
来人正是林菱,她名义上的嫡长姐,也是后来萧澈的正妃。
那年选太子妃萧澈宁可娶林菱放府里摆着也没有选她,所以后来她选帝王宁愿扶萧安上位也没有帮萧澈。
虽说二人相敬如宾,并无男女之情,但到底林菱是明媒正娶的发妻。
上辈子她死后,这人该做了皇后吧?
她前世做皇后之时,便是婢子给她梳头时不小心扯得她头痛也免不了被重罚。
现在她等于是推翻重来,结果一回来就把未来的皇后给绊了一跤……
能好好活着她倒也不是很想死……
现在就想找个算命摊,问就是,算算她这接下来还能活么?
第2章
看这架势,她应当是重回年少时了。
现下该是十五岁年纪。
既不到她希冀的最初,也不到她风光的后来。
偏偏是刚回京这时候。
她这重生得还真是没意思啊。
不过她的人生无论从哪一段说起,也都算不得精彩。
她十五岁才归京,过往岁月都被养在徐州的庄子上,即便是回来了也并未受到多好的待遇,没事就被徐氏挑了过错罚跪祠堂,留下的回忆都算不上多美好。
她那个时候,是不大喜欢这个主母的。
自然,现在也不喜欢。
但叫人觉得好笑的是,她俩这样相互厌恶,却是实打实的亲生母女。
要说起这事,那可就追溯得远了。具体的情况还是上辈子慢慢探寻来的。
她尚在襁褓之时便被她名义上这位父亲,当朝礼部尚书林致远所休弃的小妾姜姨娘抱到庄子上养着。
她那时还小,并不知道事情全貌,后来长大了,也只是随着姜姨娘的教诲,叫她一声“娘亲”。
再后来她才知晓,她的生母本是正妻徐氏。
也是道听途说,不辨真伪。
真要论个真假,左右她是不大相信的。
毕竟这故事里的姜姨娘实在像个恶有恶报的坏人。
说是姜姨娘的娘家原是经商的,她的兄长彼时也是富甲一方。
姜姨娘看上了那时早已娶了徐氏为妻的林致远,硬是使了手段强行让这人纳了她。
后面不知是做了什么,竟让林致远找到由头要休了她。
当时的情形,妾本就为贱,被休弃的妾更是如此。
姜姨娘为了不被休弃,便扯谎说自己早有身孕。
这样一来,林致远顾及子嗣,只好留她,但仍是有言在先,生下孩子之后她便要离开林府,去徐州的庄子上。
那时正逢徐氏有孕,姜姨娘便想着将徐氏的孩子抢过来,然后买通下人造假说徐氏的孩子没保住,却万万没想到,徐氏这一胎有二女。
姜姨娘偷偷抱走了先被生下来的林献,买通了下人上报徐夫人的孩子没能保住,却不知还有一个林菱。
最后当然是事迹败露,林致远知晓之后更是气急,当下便要将她赶走。
但姜姨娘还是带走了她抢到的孩子。
那个时候府上资金周转不开,正值林府危难之际,姜姨娘表示自己可以找娘家求助,但唯一的要求便是,她要这个孩子。
她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林献,认为这是上天献给她的珍宝,待她大些后,又给她取了小字若音。
至此,林献便成了庶女二小姐,林菱成了林府嫡女。即便是十五岁被迎回京城,他们也未曾将真相告知于她,叫她以为自己本就是姜姨娘的女儿。
这身份直到七年后她当上皇后之位,才为自己抢回来。
她那个时候其实也并没有多在意这个身份,只是带着些报复的意味,故意要寻了这些人的不快。
仿佛只要这些人过得不好,她心底便能好过些。
不过这辈子嘛,林献没什么所谓,嫡女身份,林菱要便给她吧。
她皇后的位子现在都看不上了,还会在意一个区区尚书府嫡女的身份么?
先前被绊倒那人已然缓过神来,侧着身子微微一礼,言辞情真意切,“母亲,我相信二妹妹不是这种人,东西定然不是她拿的。”
林献撑着支起半个身子看着这人为她求情,没什么感觉,像是个旁观者。
可到底有人看不惯她这样清闲,徐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目圆瞪地看着她,“献丫头你自己说,你到底拿没拿?”
身前人回眸冲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认。
而半坐在地上的少女看也不看那人,抬头便冲着上方人讽刺一笑,“是我拿的,母亲只管罚来。”
左右最后即便她拿出证据证明不是她拿的,徐氏也必然不会真的就那样放过她,只会寻着各种理由来罚她。
与其在这没意义地同这人扯半天,还不如她自己认了,能省不少事。
反正这人罚人也就那一套,无非是叫她跪祠堂、抄家规,她早也习惯了。
果然,那人故作深明大义般开口,“既如此,我不罚你是不行了。你今日便去跪祠堂,不许吃饭!”
……
祠堂前,少女跪的随意,面上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忽然,祠堂的门被推开,林菱提着食盒走进来。
她走到这人身边,把食盒打开,小心取出里面的碟子,“其实我知道,不是你拿的。”
少女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点心,漫不经心地回道,“就是我拿的。”
那人无奈地摇摇头,眼神很是认真,“你若真想要,只会去同父亲说,叫他出面来找我,让我心甘情愿赠与你。”
其实林菱这话说的没错。
她近些日子才被接回府上,林致远的那股愧疚劲还没过去,对她处处纵容。
这些时候,府上什么好东西都会往她院子里送。
她若真想要什么,只管同这人说一声,即便那是林菱的东西,也一样能到手,实在犯不上偷拿。
更何况,于那时的她而言,从这人手里抢东西应该远比偷东西来得心中畅快。
林献垂了眸,淡淡地说,“这样不好么?她想罚,我便让她罚。省得她天天觉着拿捏不住我,怕我有余力同你抢东西。”
其实这话颇有些坦诚相见的意味了,便是上辈子,林献也未曾同她这样袒露过。
二人只不过在这样那样的原因里,永远走不到一处去。
这话一说,哑口无言的反成了林菱。
好半晌,她才闷闷地开口,“我没觉得你抢了我什么,事实上,你是我妹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让给你的。”
从林献的视线看过去,这人垂着头,面上看不清神情,倒是从语气里听出几分失落来。
林献心想,话倒也不能这样说,至少上辈子,她想要的东西都被这人抢走了。
嫡女身份、伴读名额、太子妃之位……太多太多了,她怎么也算不清。
不过后来她也不需要这人相让,靠着自己也是一点一点抢回来了。
至于现在,她不稀罕了。
于是她看着这人,轻扯了扯嘴角,“不必,我没什么想要的。”
林菱却以为这人在说气话,皱了皱眉,颇带些委屈意味地看着她,“二妹妹,我是认真的。”
而她抬了眼,眼中毫无波澜,“我也是认真的。”
这番对峙之下还没分出个高低来,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紧跟着的便是苏嬷嬷的声音,“二小姐,夫人找您有事,速随老奴去前厅吧。”
还搁蒲团上坐着的林献:“……”怎么回事?她分明记着上辈子这时候,除了林菱也没人来过祠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