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烈阳拖扯着蝉鸣不断，窗外是绿枝缠绕困住的盛夏。
高二一班的教室，空调往外吹着徐徐凉风。
陆昭昭穿着干净宽敞的蓝白校服，头发松松挽起，露出一节白净细腻的脖颈。
凉风掠过，两鬓碎发随之晃动，轻扫着脸颊，侧颜宁静柔和。
她单手托腮盯着题目，指尖有一搭没一下旋转着笔。
教室里和平常不太一样。
理城一中今晚举行一场大型开学晚会，导致大家当下格外躁动，心思早已飘到操场那边。
“聪明的孩子已经开始动笔了。”讲台上，英语老师用力拍着黑板，吸引台下学生的注意。
“还没开始的朋友们，你们怎么回事？”
同学A：“因为这题好骚。”
同学B：“因为这题好猥琐。”
“……”
英语老师忍住骂人的话，尽可能用最柔和的声音说：“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吗？”
台下的学生摇头。
“因为你们七窍只通了六窍。”
“？”
“剩下的一窍等您来打通，所有问题迎刃而解？”有人接着她的话说道。
“不。”英语老师冷酷的说，“你们只能一窍不通。”
她目光在台下扫视一圈，跳过转笔的那名女生，落到其同桌许嘉艺身上。
“许嘉艺，你起来来说说。”英语老师屈指敲了敲，“这题应该选什么？”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叫许嘉艺的女生颤颤巍巍起身，瞄着题目道：“选……A？”
“你自己觉得选对了，还是错了？”
许嘉艺：“对了。”
英语老师蹙眉：“对吗?”
许嘉艺挠头：“不对……吧。”
英语老师又问：“不对吗？”
许嘉艺：“那对？”
“我表情难道是答案？”英语老师板下脸：“所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许嘉艺：“……”我直接死吧。
英语老师放弃问她，视线平移，“旁边新转来的同学，叫陆昭昭对吧，你来帮她。”
陆昭昭抬眼，搁下笔起身。
“我选的C。”
“嗯，不错。”英语老师满意的点头，“正确答案是选C。那为什么要选C呢，请你来为同学们解……”
下课的铃声响彻整个教室。
“算了。”英语老师在铃声中合上练习册，“反正你们心思不在教室，这题留到下节课再讲。”
她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说完拿上东西转身就走。
自尊心受挫的许嘉艺犹豫了很久，最终拿上练习册，侧过身看陆昭昭。
“这道题你怎么选出C的？”她又赶紧补上一句：“别说是乱蒙来搪塞我。”
陆昭昭有些心不在焉，扫了一眼她说的那道题，接下册子开始讲解。
末了，陆昭昭问她：“听懂了吗？”
说实话，许嘉艺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对方讲了很多知识点，挑不出人还没毛病。但她就是没明白为什么要选C。
她强撑面子：“听懂了。”
“真的懂了？”陆昭昭怀疑。
看到陆昭昭不信的表情，许嘉艺咬牙：“真懂了。”
前面在想其他事的陆昭昭捏着鼻梁，面无表情：“懂了个屁，我讲错了。”
许嘉艺：“……”好的，这下她确定眼前转校生是学渣的事实。
自己大概脑子被驴踢了，居然问学渣题目！
陆昭昭不知道她内心活动，整理了下思路准备跟她重新讲一遍。
许嘉艺有些不耐烦的收起练习册，“算了，你陪我去找个东西吧。”
陆昭昭看她：“找什么？”
“我外婆送的那条手链不见了。”
她说的手链陆昭昭知道，今天中午许嘉艺就给她看过。
许嘉艺身为一班的生活委员，中午需要出校门，拿回今天晚会用到的东西。东西太多她一个人拿不下，便喊上了陆昭昭一起。
拿完东西回来的途中，许嘉艺突然将手链从手上取下，向陆昭昭展示了一番。
按照推算，估计是在中午一点左右到下午五点半之间不见的。
陆昭昭没多想，爽快答应。
……
校园路灯早早亮起，光线透过错乱的树枝撒下星点光影。
远处操场人声鼎沸，灯光与音响声交织嘈杂，理城一中的开学晚会热烈进行。
“钻洞和翻墙。”许嘉艺指着两处，“你选哪个？”
陆昭昭默了一秒，“两坨都是屎，非得挑出一坨才行？”
许嘉艺哽住，点头：“对……”
“没有路能让我们走出去？”
“额，也有的。”
陆昭昭张望：“什么路？哪呢？”
“我们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主义道路。”
“……”
陆昭昭木着脸，抬手指向高半个身子的围墙，“那我选择挑小的那坨。”
“没问题。”
许嘉艺点头，两只手开始扒拉墙壁，“抓紧时间，我怕再迟点，东西被人捡走了。”
陆昭昭叹气。
她放下交叠在胸前的手，低头扫视一番墙壁，锁定右侧一块突起的石头。
许嘉艺很会找地方。
她们面前这堵灰墙年代悠久，又位于校园最偏僻的西南角，不易被巡逻的老师发现。
围墙整体砌的毫无美感，表面坑坑洼洼，嵌进的石块凹的凹、凸的凸，很适合身手敏捷的学生攀爬翻墙。
陆昭昭用右脚踩住那块石头，大致试了下其牢固程度。
下一秒便借力往上一蹬，左脚尖顺势抵住墙面。没用几秒，双手已经成功搭上围墙顶端。
整套动作下来轻松且流畅。
许嘉艺听到动静转头，目睹全程的她瞬间看呆了。
爬着墙的陆昭昭在心里再次叹起气。
转来理城一中第三天，违反校规的事就让她给干上。虽说今晚管的没平常严，可要是不小心被抓到，免不了一顿教育。
九月的天本就燥热，一番折腾下来，成功爬上墙的陆昭昭背上沁出一层薄汗。
她两腿分开跨坐在围墙上，稍微调整了下坐姿。正准备摸索下去，一股熟悉的眩晕感瞬间冲袭脑门，席卷而来。
还在下边的许嘉艺，被这骚操作惊到半天没动。
她见陆昭昭突然没了下一步动作，垂于身侧的手握了握，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怎么了吗？”
跨坐在围墙上的陆昭昭紧锁眉头，摁着太阳穴闭眼，再次睁开时两眼发黑。
这股感觉来的很不妙。
许嘉艺蹙眉：“你没事吧？”
明明人生充满破事，说最多的就是没事。
第2章
陆昭昭左右摆手，“没事。”个屁……
话音刚落，围墙外头响起一道压着音量的男声，带着几分不确定。
“陆昭昭？”
本来就做贼心虚，黑黢黢中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心脏狠狠一个咯噔惊出冷汗，脑袋变得更加难受。
她偏头，模糊视野里出现一张清秀的脸。
眩晕让她反应变得迟缓，过了好几秒才认出对方是她现在所在班级的班长，叫祁连。
围墙内的许嘉艺也听到了声音，连忙出声：“班长？是你在外面吗？”
祁连没想到里面还有人，“嗯”了一声后继续看向陆昭昭。
陆昭昭拧起的眉头一直没松，整个状态看起来有些紧绷。
祁连上下打量围墙——有点高度，应该是不敢跳。
他张开双臂，声音和缓轻柔：“没关系，直接跳，我在下面接着。”
陆昭昭没精力、也懒得解释，摇头回绝对方的好意。
“谢谢，不用了。”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打算等这股晕劲缓过再跳，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一道身影。
身影令她异常感到熟悉。
陆昭昭将脸偏了几分，朝那个方向望去。
热风吹过，杂草堆窸窸作响。
暗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望向这边的目光清清冷冷，也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
头顶的灯光笼罩而下，五官轮廓清晰俊逸，漆黑瞳孔在眼睫掩映下更显暗沉，眼尾勾出上挑的弧度。
身上那套蓝白色校服，衬得他身姿清瘦挺拔、矜贵冷隽。
坐在围墙上的陆昭昭眯眼：“……”
糟糕，这次有点严重，都给她晕出幻觉来了。
那人对上陆昭昭的视线，长腿一迈朝这边走来。
来人的步伐和心跳声渐渐重合，陆昭昭用手撑着墙顶的力道无意识加大。
里边的许嘉艺不知道外边情况，在听见陆昭昭和祁连的对话后开始嚷嚷。
“唉，你们等等。”
“要不班长先你接我下去，我翻出去后再接陆昭昭。”
许嘉艺学着陆昭昭刚才的动作，咬着牙满是艰难的爬上墙。
结果屁股还没来得及坐稳，猝不及防瞧见墙外立着的另一个人。她差点没把自己给摔回原位。
许嘉艺：“！！！！”她内心一万个艹泥马奔驰而过……
江辞允怎么会出现在这！
理城一中的风云人物，集优越的外貌、智商、家世于一身，所有能想到的美好词汇都能用在他身上。
奈何这位江学长偏偏有个冻死人不偿命的性格，谁接近谁冻死。直接导致众多女生小心思只能以萌芽的姿态扼制于摇篮，对他是敢想不敢动。
“江辞……呃……江学长，那个晚上好呀。”
许嘉艺差点咬到舌尖，说话不太利索。
她这么一喊，陆昭昭盯着江辞允那张脸，后知后觉的想：不是幻觉，是某人突然跟她玩闪现……
闪现江辞允眉梢轻扬，姿态散漫地抄着兜。
许嘉艺身子往陆昭昭那边凑近，尽最大的努力压低音量。
“怎么没和我说江学长也在！他是学生会会长，做事原则性一向特别强。只要是被他抓住的学生，后果都会很糟糕！”
陆昭昭转眸看她，张嘴：“我……”
“哦。”许嘉艺独自打断，“忘了你刚转来一中没几天。江学长恰好这几天一直在外省参赛，你可能不知道他。”
“其实吧……”
“我知道你不认识他，先想想怎么下去。”
“……”陆昭昭重新闭上嘴。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准备在上面坐多久？不怕摔？”江辞允的嗓音一惯清冽好听。
“？”
“！！！！”
许嘉艺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转头见江辞允的视线落在旁边陆昭昭身上。
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江辞允。
江辞允是谁，万年成精的冰雕一座，从来只会‘嗖嗖嗖’的往外冒着冷气。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无论对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始终都只有一副漠不关心、冷冰冰的态度。
别人同他说话，想要得到一句简单的回应都很难，更别说会自己主动去说些什么。
可是现在——江学长居然会主动对一个刚转来，而且还是女生开口说话？
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许嘉艺神情很是怪异，看了一眼陆昭昭。
“江学长。”
自打看见江辞允的那一刻，陷入沉默的祁连此刻出声，“我是她的班长，要不还是我来吧，就不麻烦你了。”
望着墙下朝陆昭昭再次张开手的班长，围墙上许嘉艺的眼中，掠过难被察觉的情绪。
江辞允的眸色冷淡又直接，轻飘飘的落在祁连脸上，下一秒便移开。
他走到合适的距离站定，朝陆昭昭伸出手。
“下来。”
眼前一幕和记忆中的场景逐渐融合，陆昭昭暗暗松了口气。
这次的她不再是拒绝，毫不犹豫的朝江辞允的方向跃下。
江辞允站的很稳。跳下来的陆昭昭侧脸贴上他的左肩，久违的气息瞬间包围自己。
两个人抱了满怀。
祁连表情闪过丝丝尴尬，只好调转方向去帮班上另一位女生。
枝头的绿叶悠悠摇晃，隐着阵阵蝉鸣。
“咔嚓。”
某件物品实在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重量，终于不堪重负的发出一道清脆崩裂声。
在场四个人都有听到动静，齐刷刷的低下头，眼睛锁定一个方向——陆昭昭的右脚。
站稳的陆昭昭后知后觉察觉脚底传来的异样，默默退开一步，将踩了东西的那只脚挪开。
地上赫然出现四分五裂的几块木头碎片。
“我去！”许嘉艺瞧着那东西，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
“听说这个东西对江学长非常重要，平时谁都不能碰。昭昭你居然把它踩碎了？”
她的声音不大，每个字眼却恰巧能够清晰的落入另外三人耳中。
陆昭昭：“……”
地上的挂坠碎的已经不成样。但看到它，陆昭昭脑海里依旧能恢复其原本的模样。
因为这东西——似乎是她送的……
八岁那年，心血来潮的陆昭昭从外公书房偷走一块被称作绿奇楠的木头。躲在房间里左雕雕、右雕雕，最后雕出了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她在东西的顶端钻了个孔，又找来一根带有玉珠的黑绳串起来当挂坠。
这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最终被陆昭昭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江辞允。
陆昭昭：“……”
鬼知道这丑东西居然还存在世上。
还留着干什么？拿来辟邪吗？
